不記來時路

前幾天向著高鐵外的夕陽向著飛馳過的田畝向著轉瞬變成的霓虹燈，
反射著模糊側臉的窗戶外存在著一種未定不穩的情緒，
有什麼濛濛漂浮在漆黑中，隱隱的在醞釀，輕輕的卻又有些沉重。

越南，員工旅遊，玩得很好；
陸龍灣扁舟輕過千重山，波光粼粼映著石山日暉，
老的、少的、幼的船家手划腳踏不停，波光雲影間來回一趟3小時，
我沒有買推銷的照片，一張3美金，拍攝時間是一整天；
巴士奔馳在有摩托車腳踏車還有人在招車(真是衝突又理所當然)的越南高速公路，
窗外雨中或夕陽下一畝畝稻田閃著落日餘暉水色瀲灩，
拿起相機卻在鏡頭內奔馳的速度中看清楚，
看見鏡頭外一個個在田中佝僂彎背的腰身。

來回90分鐘3000台幣的高鐵票和來回3小時一張3美金的照片，
我反思，帶著一點點壓在心口的窒悶；
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馬路和載著一個個佝僂背影的田畝，
我比較，帶著一絲絲卡在喉嚨的嘆息；
然後突然明白了那不穩的空氣和未定的的情緒是什麼，
是內疚，是酸楚，是一種必須要的知足
--必須知足，接著感恩。

國中時抱怨阿母把我生的太高，鶴立雞群總是怪異；
高中時抱怨阿母把我生的太矮，這個身高不上不下；
大學一輪六年後踏進兒童和身心障礙(特殊需求者)牙科，
才明白阿娘口中說的「把你生得好手好腳四肢健全就很好了」是什麼意義。
當我能夠順利出生，能夠跟娘親頂嘴吵架，
能夠自己捧著一杯開水就口，能夠開懷大笑自主行事走路奔跑自由思考，
這已叫做幸運，此等幸運必須知足。

踏進職場前哀號實驗難做，粉塵噪音皆多念書辛苦；
踏進職場後感嘆職業難為，深夜下班腰酸背痛，耗盡心力顧客卻不買帳；
但在放假騎車或出走遊玩後看了無數街頭景象社會風華後，
才明白不用擔心冬天沒有熱水澡、油價如何飆漲內心滴血但還算能夠負擔，
有個溫暖的家不需擔心什麼時候會無家可歸，過年可以無慮的闔家團圓，
不需在烈日下除草或在寒冬中收垃圾，不需忍受惡臭為大家營造乾淨的環境，
喜愛演唱會音樂會舞台劇藝文展演、想要放縱想要放鬆想要出走旅行的時候，
幾個月前開始存錢便能滿足多數的自己，真的無法自艾自憐。

從此決定不隨意抱怨這個職業的辛苦，因為比上不足比下絕對綽綽有餘，
即便在同行中搭上的是冷門列車，即便這不是最優秀也不是自己最有興趣的行業，
但在這個社會中仍然幸運，於是我決定尊重自己的幸運，然後感恩。

從小「知足」和「感恩」兩個字眼約莫都已經在作文中寫到爛掉，
也在嘴巴邊被說得俗氣，
但成長後才真正明白這兩個動詞該怎麼運作；
在渺小的28年歲月中，
太多太多的事情不如己意，太多太多的經歷絕非本意，
可在過了泰半的抱怨人生後，才懂若生活只剩下羨慕和不平，只留下批評和自我怨懟，
不僅是對於那些認真努力打拼生活的人們的不尊重，
更是對身邊現有的人事物的不珍惜。

汗顏的是這麼老大不小才認清，什麼是知足，為何要感恩，如何去珍惜，
流失了這麼多青春後才懂得，若是有什麼遺憾和不滿意，
在怨懟和知足的兩條岔路中，不應該是走在沒有終點的前者，
而是走在後者的小徑上，用珍貴的現有資源做奮鬥，然後去改變不合意的現狀，
此後祈禱最後能走到符合期待的終點站。

---原來這麼簡單的道理要做到這麼難，要花費這麼多的歲月和心力，

知足之後感恩，感恩之後才覺得現有的一切得來不易以及如何的珍貴，
爾後才能用盡全身力氣義無反顧的活在當下。

列車到站，我在夜色中走進繁華的台北都市。